市场导报:深入大同 山西煤改一线报告

　　“我跟你打个赌，两年以内，大同这些保留指标要倒闭一半。”浙籍煤老板李想笑得狡猾。

　　煤都大同，是老工业基地，山西第二大城市，今年前三季度GDP比浙江衢州略高。在这轮煤炭整合中，曾经发生过5.18、9.19矿难的大同，停产执行最为严格，被媒体形容为“休克疗法”。

　　全市财政总收入同比下降11.55%，大同已经休克了吗？按之前的计划，11月是山西省政府框定的煤炭兼并重组最后验收大限。上周《市场导报》记者亲赴大同，深入煤矿并探访附近村民，观察煤改进程。

　　11月7日，我们到达大同。夜色笼罩下，路边的房产广告被灯光照的清晰：“一宅见一生，一生注重面子，一生讲究排场，一生居于高地，一生掌控权势。”

　　和我们接头的两个煤老板是温州人，路上一直担心被人跟踪。李想(化名)是其中之一，“假如鱼死网破，大不了拿出行贿名单，大同的官员一个都别想逃走。”但下车时因为紧张，脚软打了个趔趄。李想说，明天还是带个保镖，我的车太显眼，是大同这边最早买的几个百多万的车之一，南郊区没谁不认得。

　　次日，他们决定换人出面，李想的心腹小李带我们去左云县。从大同西去，一辆载满木材的卡车从眼前晃过，一直盯紧过路豪车的小李尖叫一声，是不是有矿偷采。再看车侧身写着“姜家湾煤矿”，山西19大重点煤矿之一，自然没有被关闭。据说这种木材主要用来支撑井下，凡采必用。

　　对再小规模的煤矿而言，开采意味着每天进账10万元。有没有人敢偷偷开采，是各家最关心的问题。

　　左云县是大同除了南郊区以外的重要产煤县区。煤老板贾雄在左云有四个煤矿，“推平两个，整合两个。”他是当地煤矿干部出身，“这个县96.7%的人都是靠煤生活，土地贫瘠，农业没有指望，煤炭一不行几乎全部停摆。”

　　在其中一座被推平的矿上，导报记者看到附近的村民正用小镰刀，把煤渣从煤矸石里翻出来装到麻袋里。“这里三四年没有正常产过煤了，原来去矿上拿，现在有钱都买不到，主要是自己用，”捡煤的老太太告诉导报记者，昨天立冬，有时运气好能多捡一点，天冷了好卖给附近村民。

　　小李看了一眼导报记者捡来的煤渣说，“520块钱一吨，这是侏罗纪煤，是好煤。”

　　贾雄的手下引我们去了附近的几座煤矿。在管家堡乡北杏庄煤矿，工人宿舍空无一人，守门的老大爷说，好像是山煤集团，马上要接手这里。

　　在张家场乡杨千堡煤矿附近路上，辽宁人姐弟原来都是靠着这个矿过日子。弟弟是一线矿工，在矿下负责拉煤，“天天去矿上问，老板早就找不到了，一直等着矿再开”。姐姐王美丽经营着一家杂货店，迟迟不能决定回家——矿上工人的赊账，加上自家的煤车被一起封在了矿下要不回来。而以前矿上开工的时候，一天能卖几千元钱，现在每天最多只有一百元左右。

　　这还是白天，土屋没有窗子，房间里点着低瓦数的灯泡，昏沉沉一片，他们舍不得烧煤。屋外有直径二十多公分的大树，“就在路边，我们哪敢砍，只能去山上捡树枝。煤矿不开就买不着煤了，春天前屯了一点，攒到下雪天再烧。”

　　11月9日，李想决定让我们去“没有人不认识李老板”的南郊区。经过大同市委市政府时，眼尖的小李看到，店湾镇梅家咀矿上的工人在大同市人民政府门口集结数十人讨要欠薪。

　　“工人最容易摆平，有回我们的人不肯开工，老板叫我喊了百来个人，二十辆车排队开到矿上，一顿好揍就老实了。”小李说。

　　在整改完成以后，机械化采煤将逐步取代传统炮采，需要的人力大约只有从前的十分之一。“人到处都有，因为煤矿一关，太多人失业了，我以前就高价雇矿工去北京信访，这些人很愿意参与。每个矿出十个人左右，找十来个矿就能够凑一队。事成带队的人给他20万元，交通食宿费用另算。”

　　李想的这个矿恰好在云冈石窟附近。今年当地发展旅游业时新修了路，占用了去矿上的小道，我们不得不绕路走。

　　上矿的路坑坑洼洼，小李说这条路通着三个矿，平时生产的时候，各自还会填点石头，整整路。从去年8月开始停工，谁也没心思去管路了。老板许久都不来了，因为“看着闹心”。

　　即便已经被封，这是我们惟一一个被允许靠近井口的地方，矿里很是破败，通风机和工人下井时乘的板车散乱一地，路上依稀可见煤矸石。小李指着山坡上的一片房子说，那都是刚盖好的，没等到住人，就关矿了。

　　在矿井正南方的山上，修着一座窑神庙。大同的大小矿井都修这样的庙，传说冬至是窑神爷生日，工人们停活一天，吃饭喝酒。“另外就是四月初八，老板带着矿长们去五台山，地方上的领导也得陪着。”小李说，去年是最后一次，地方长官们下山时买了各种保平安的小牌子，送给煤老板们挂在车上。

　　另一个热闹的农历节日时八月十五。即使在奥运年，当地政府还是开恩给大小煤矿批了炸药，允许采十五天煤矿。李想说，“从八月初一开始，煤老板必须开始给地方官员送钱，到农历八月十六，政府一声令下，不许采了。”在近四年采矿政策不稳定的情况下，这一风俗在今年以前没有例外。

　　燕子山曾经是个热闹的集镇，现在这里的大街上一片蓝色的卷闸门齐齐拉下。乐清人郑松在这里做了十多年的人民电器代理。“工业城市，本来生意挺好，现在只是勉强维持。”郑松说，他也在做同煤集团的生意，但存在要款的问题，“竞争的人多，款总是要三催四催”。

　　路过云西煤集营业站时，小李说，“这单位不错，托关系30万都进不去。”在煤炭价格的计划时代，这曾经是个没人愿意去的地方。“一晚上收入就上万元，要是有事赶不上，晚上加班让给别人了，隔天还得再把加班机会要回来。”

　　根据山西11月初披露的数据，山西省煤矿企业兼并重组整合领导组办公室下达给大同市煤矿兼并重组整合后保留数量指标71座，大同市具体情况为保留煤矿64座，总能力为年产煤量4865万吨。目前，各主体企业已全部进驻，并接管了63座煤矿，已复产复工的矿井为14座，所有需要改建的煤矿的设计近期可全部完成。

　　“我跟你打个赌，两年以内，大同这些保留指标要倒闭一半。”李想笑得狡猾。(作者：万晓玲、孙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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