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诗歌 每日一品（八）黑牙

　　

　　

　　感悟语

　　

　　对我来说，写诗是一种修行的方式。从寂寞的文字中看到光亮，听到呼吸，触摸到生命。

　　

　　素食者

　　

　　有长者在隔壁念四字真言

　　

　　用低沉的声音

　　

　　呼唤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她的餐桌陈旧如松，上面放着一盘

　　

　　内心枯萎的浆果

　　

　　墙上的钟需要充电

　　

　　耳中的助听器需要充电

　　

　　枕头下放着的手电筒需要充电

　　

　　被时间挤干了水分的大脑

　　

　　需要充电，但她毫不知情

　　

　　如果有人推门而入

　　

　　门背后立着的拖把就会像断木一样

　　

　　轰然倒地，不过对于她来说

　　

　　再大的声音

　　

　　也盖不过喃喃自语

　　

　　她唯一的爱好，就是用一个塑料瓢

　　

　　舀满水，去浇阳台上的花

　　

　　有的花熟悉水性，长得娇艳欲滴

　　

　　有的花不识水性

　　

　　一瓢之后，梦断魂消

　　

　　傍晚，暴雨突然而至

　　

　　敲窗、砸门、大声叫喊

　　

　　像一群肆无忌惮、歇斯底里的狂徒

　　

　　我辗转反侧，心神不宁

　　

　　她无声无息，静若青灯

　　

　　【赏析】

　　

　　黑牙是那种稀有的、在骨子里保持着对诗歌敬畏的“原诗人”。他有着一种严重的、宗教般的诗歌洁癖：拒绝亵渎、拒绝堕落、拒绝游戏。他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卡夫卡式的大眼睛，容易紧张的嘴巴和黑色牙齿。如果有谁不小心见到黑牙，马上会产生这样的印象：这个人不属于这个星球，他就像刚刚出生，偶然地、并不情愿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局促、怀疑、焦虑，认真、过分认真地盯着这个世界。

　　

　　《素食者》一诗，正是以一个“外星人”的四维、或者五维眼光，对一个老妇人画出的素描。一个老妇人，一个素食者，一个诵经者，一个生命几近耗尽的老人，她的生命枯竭了，但她的存在更具有一种泛自然的意义。所谓一枯一荣，肉体枯掉，精神却与万物产生同一。这就是我们从这首诗中读到的形象。“内心枯萎的浆果”是她的折射，需要充电的“钟表、助听器、手电筒”是她的折射。但是她真是需要充电吗，真的内心枯萎吗？请看：当门背后的拖把轰然倒地，但“再大的声音，也盖不过喃喃自语”；当暴雨像“歇斯底里的狂徒”突然而至，“我辗转反侧，心神不宁”，她却“无声无息，静若青灯”。诗人对笔下的形象只做描述，不置褒贬，这正是对一种生命形式的尊重与思考，对一个安静的灵魂，平静的解读。他仿佛有着第三只眼，能看看到我们所难以发现的真相。

　　

　　黑牙是中国“第三极神性写作”的代表诗人，他所刻画的这一素食者影像，是他观察世界系列组诗其中的一首。读他的诗，像看一部心理分析片，需要凝神端坐，舒展四肢，张开耳朵，打开“天眼”。试试，你还能看到或听到什么？（石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