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芳 | 《夜幕将至》：纠结的乡愁与现代文明的咬噬

【编者按】

在第6届平遥国际电影展上包揽“费穆荣誉最佳影片”“迷影选择荣誉”“桐叶荣誉”三项殊荣的电影《夜幕将至》已定档于1月12日全国上映。

上映之前，由山西宏微云信息技术主办，大同市作家协会、大同市图书馆、大同市企划学会、拓跋氏文化艺术交流工作室协办的《夜幕将至》导演菅浩栋现场访谈在大同市图书馆举行。

本文是访谈嘉宾杨俊芳的影评，以下为正文。

从一片恍惚中入镜，一个胡子拉碴三十而未立的男人，一个过气大学生的北漂人生，在一大堆大车的煤霾中拉近、拉近……

这个背景似乎成了山西的标配，这个味道让山西窒息，也让观众窒息，想完成一次没有颗粒的呼吸都是一种奢望与不可能。煤是温暖了北方几百年的岁月之光，在近代却成了山西的黑色面纱，与冬天苍茫的原野，成为贾樟柯电影的底色，也是宁浩“香火”的背景，同样是菅浩栋镜头下的雾霾灰。这是所有山西人熟悉的颜色，一种近乎找不到颜色的生命底色。

冰冻的河流，杂乱而凹凸不平，这是一个接近年尾的归乡之旅，地图上是从一个山坳到另一个山沟，直线距离不到一个指甲盖的距离，一个从一线城市漂回来的游子要用成长了二十年的记忆，在颠簸了十八个弯的山路上，和一个险象环生无人收养的小狗去流浪。

一比一的时间叙述，加上一群生活原版素人出镜，让整个电影看起来像纪录片，代入感很强，尤其是山西那千千万走出大山、走出乡村的大学生们，就更像是在看自传。一起在夜幕将至前踏上回乡的路。

鲁迅曾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而这条回乡的路却是，故乡本来有路，回的人少了，也便没有了路，回家成了一次没有把握的流浪。

一个并不长的有点自传体的影片，一次年根回乡奔丧的颠簸之旅，沿途的人、事、景是二十年故乡记忆的凌乱叠加，朋友、亲人、爱情、婚姻、事业，七大姑、八大爷、小学妹、理发师、拜佛求仙、磕头打卦，不断的将故乡的记忆、北漂的理想与窘迫进行缝合与修补，直到刮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让初恋的手用一个潦草的创可贴治愈。在父亲佝偻的剪影下，在祖母坟堆的荒草间四下迷乱寻找，在旺火的映照下、八音班急促的吹奏中，夜幕将至……

整个影片在窝屈、无语、踉跄的氛围中进行。纠结的乡愁与现代文明的咬噬同时尴尬入镜，时代的裂痕与精神的伤口无法包扎，裸露在那里，故乡的衰老与城市的寄居、时代的裂隙与地域的伤痕、回归的疼痛与出圈的艰难都在回乡的流浪中凸显出来。城市与乡村的隔阂，弱势群体的游走，梦想的撕裂与重工业后文明对传统乡村的吞噬、北漂的窘迫困顿与不甘，回乡的尴尬与失语，童年记忆与发小情感的撕扯，一个人突围的决心有多大，黑暗中行走的煎熬和等待就有多久。

菅浩栋的电影是一次破茧成蝶的赌注，一个出生于流域文明的矿工子弟，一个大学被迫学了采矿专业的大学生，自编、自导，剪辑、制片、出品……破茧未必成蝶，但挣脱束缚是追求梦想必须面对的疼痛与撕裂。

整个电影从开头到结尾都没有结论，近乎时代纪录片，影片的节奏是一比一现实主义表现手法，但意向很开放，留白很多，给了不同观众无数的脑补空间。

影片的整个内容题材和基调与贾樟柯系列和宁浩的《香火》有明显的相似性，在摄影的取位和色彩呈现上有明显突破，影像力量的表达是其亮点，尤其结尾，画面与音乐的契合度极高，音乐的元素也很高级，宏大、多元。整个电影的镜头和画面，充满绘画的质感，结尾的视觉冲击力让人泪目。

如果说贾樟柯的山西系列电影里是大环境小人物，菅浩栋的这部电影是小人物逆推时代的近景视角。影片没有结论和所谓的“中心思想”，没有哭泣和悲悯，只有思考和生命的透骨体验，夜幕将至，荒草与火焰，是涅槃也是重生，是与过往的断裂，也是黎明来临前黑暗中的挣扎、祭奠与升华……

2023年12月21日

于拓跋氏文化艺术交流工作室

------------有关《夜幕将至》------------

《夜幕将至》在2023年1月举办的第6届平遥国际电影展上包揽“费穆荣誉最佳影片”“迷影选择荣誉”“桐叶荣誉”三项殊荣。此外，该片还入围第47届香港国际电影节，并获得第13届北京国际电影节注目未来单元最受注目导演奖及第10届重庆青年电影展最佳导演奖，在业界引发关注。

电影《夜幕将至》现场访谈直播

左：主持人浩晨

中：导演菅浩栋

右：影评人杨俊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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