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诗画“北向雁来寒雾隔，音书不比上林传。” ——朱弁《寒食》诗赏析

“北向雁来寒雾隔，音书不比上林传。”

——朱弁又一首《寒食》诗赏析

文|韩府

公园里、护城河边，地下已有星星点点的绿草顶了出来，马上就是一年的寒食节了。于是，又想到了近一千年前的大宋忠臣少章公朱弁，这位命运多舛的诗人，在乍暖还寒的寒食节里，一定是心潮澎湃、百般滋味在心头了，因为仅笔者找到关于寒食的诗，他就写过三首！去年赏析的那首《寒食》是五律，今年本文要欣赏的则是一首七律。先照录少章公原作：

寒食

宋·朱弁

清明六到客愁边，双鬓星星只自怜。

兵气尚缠巢凤阁，节旄巳落牧羊天。

纸钱灰入松楸梦，饧粥香随榆柳烟。

北向雁来寒雾隔，音书不比上林传。

诗题朴实而简单，就是“寒食”两个字，点明时间。开篇第一句“清明六到客愁边”，把时间又从另一个角度加以说明：这是诗人来到金国的第六个年头了。史书记载少章公是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正月来到西京——大同的，过了第六个寒食，自然是1134年了。这是少章有关大同诗篇中难得可以考证出明确纪年的一篇。所谓的“客”是诗人的自称，但这绝不是“座上客”，而是“阶下囚”。还有一个问题务必加以解释，就是诗题明明标出的是“寒食”，正文中却又崩出个“清明”来，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在古代，“清明”和“寒食”是两个关系很纠结的节日，关于“寒食”的具体日期，古人人多种说法，有的说在清明前二日，有的说是前一日，有的说是同一日，有的是后一日或两日……大概是古人也懒得分别了，有人干脆就不加以区分了。清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少章公总是在“寒食”节百感交集、诗兴大发的大半原因了。如果把这原因干脆说全了，那就是诗人一方面在“清明”缅怀故去的亲人，一方面在“寒食”想到了这一节的主人公介之推了。诗人如何又能不“愁”呢？作为文学语言，这一句与日常生活用语的说法显然不同，作者没有老实地说我熬到了在大同的第六个寒食节，而是说来大同之后的第六个“清明”又来到愁苦的我的身边了。那么诗人是什么样子又在做什么呢？“双鬓星星只自怜”。两鬃已经出现了星星般闪烁的白头发，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孤苦伶仃的羁臣只能自己可怜自己了。少章公出使金国时是42岁，算来这年应该是48岁了。

颔联，“兵气尚缠巢凤阁，节旄巳落牧羊天。”上句是说国家间的战争并没有结束，下句则把自己这位北使与汉代的苏武联系在了一起。兵气，战争的气氛。史书：“谋事不成，妖详数见，兵气且至，奈何?”（东汉·班固《汉书·燕剌王刘旦传》）巢凤阁代指宋朝，宋人在汴京造了一座山，名艮岳，其中有名巢凤阁者。下句写苏武于北海牧羊时亦随身携带旌节的故实。旌节是使节身份的凭证，上面缀有牦牛尾饰物，即所谓“旄”。是说苏武在北海牧羊时，由于年深日久，加之风吹日晒，旌节上之旄已完全落尽。《汉书》记载：“（苏武）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东汉·班固《汉书·苏武传》）少章公以苏武自况，也以此自励。

颈联，“纸钱灰入松楸梦，饧粥香随榆柳烟。”表面上写的是清明、寒食的民俗画面，但实际上说的是自己不能回到家乡参与过节的苦闷，透露这一深情的正是一个“梦”字。上句写清明节于祖坟祭祀先人之举。松楸，即松树与楸树，古人墓地多植此二种树，因而诗文中多可用来代称坟墓，有时特指父母的坟茔。下句写的也是清明或寒食的礼俗，如造饧﹑食大麦粥及改火、赐火的礼俗。南朝宗懔专记节俗的名著《荆楚岁时记》记载道：“去冬至节一百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禁火三日，造饧﹑大麦粥。”（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诗中所言即此。再一项与“取火”有关，众所周知，在远古时代火是一项顶级重要的发明，中国在钻木取火的年代，四季是要采用不同的木的，具体来说，春天取榆柳之火。此即所谓“改火之典”。到唐代时，以清明为生新火之日，百姓自己钻木取火，高官贵戚则由皇帝赐火，宋人继承了这一民俗。

尾联又回到了现实中，“北向雁来寒雾隔，音书不比上林传。”说自己还不如苏武，向北飞来的大雁因为寒雾所隔绝，也不能到自己的身边，无法把自己的书信传递到南国朝廷里。《苏武传》中记载：昭帝即位，数年，匈奴与汉和亲。汉求武等，匈奴诡言武死。后汉使复至匈奴，常惠请其守者与俱，得夜见汉使，具自陈道。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使者大喜，如惠语以让单于。单于视左右而惊，谢汉使曰：“武等实在。”（东汉·班固《汉书·苏武传》）

总之，少章公的这首七律写得十分成功，大有老杜“沉郁顿挫”之风，把强烈的思想感情含蓄而又有节制地表达出来，其感染力反而比慷慨激昂之作更为强劲，确实是一首难得的佳作。在有关大同的诗作中，亦堪称翘楚。

文章来源:《大同文旅》第4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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