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建臣：双“棍”的力量

作者：侯建臣

来源：大同晚报

　　大同的作家，有的在大同似乎并没有引起人们注意，但他们的光亮却是在大同以外的地方闪着很耀眼的光芒。
　　
　　比如二棍，比如三棍。
　　
　　这样叫，估计三棍会不高兴。三棍其实从来就没有叫过这么一个名字，但因为二棍，我便这样叫他，许多人都这么叫他，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二棍也不是二棍的真名，二棍叫张常春。张常春人们不知道是谁，但人们都知道张二棍，人们说起张二棍，都会说那是一个很牛逼的诗人。张常美也牛逼，但张常美只叫张常美，他从来就没有叫过三棍。
　　
　　十多年前，一群年轻朋友常在一起喝酒，也谈诗谈文。这是个不以作诗作文为荣的时代，但仍然有一批或者一大批人用文字编织着他们的信仰，也编织着他们的尊严和善良。有一天有人说有写诗的朋友要请大家吃饭，是陌生的朋友。到了地方，等着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那真的是两个，可是你又不敢肯定那就是两个，你都以为你的眼睛年纪轻轻地就有点花了，看人都会出现重影。然而那不是重影，你揉揉眼睛，再看，却是真实地站着两个人，你一下子根本看不出哪个是哪个。便惊讶地看着，便不敢说话，只看着。倒是其中的一个开口了，很理解大家不解的样子，或者是两个同时说：是两个，真的是两个。
　　
　　真的是两个，那便是张常春和张常美。
　　
　　原来，他们是一对双胞胎，看不出谁大谁小，看不出谁更精美一些，似乎他们都是常常春意盎然的，也都是常常美的。或者，都能从脸上看出沧桑。其实所谓的沧桑，也就是他们有着同样较为瘦黑的脸庞而已。
　　
　　那时候站在大家面前的是张常春和张常美，那时候大家眼里的张常春和张常美是两个在非洲大地晒过了太阳把非洲的阳光装进脸膛然后回来的少年，而他们的眼睛里也就装进了非洲的丛林、沙漠和头上顶着罐子、身上背着孩子的女人。当时不知道，其实他们把疼痛与诗也带回来了。
　　
　　吃了那一次饭，喝了那一次酒以后，那两个人就消失了，仿佛是一个梦，就像与非洲在电视上的一次邂逅一样。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有一天一个女诗人问大家，你们知道张二棍不知道。有人表现出茫然的样子，她就很是吃惊，她说你们竟然不知道张二棍，你们怎么能不知道张二棍？原来是，那时候张二棍已经开始火了。
　　
　　他的火是“黄石匠”给从石头里救出来的佛和囚进石里的人磕头磕出来的，他的火是“草民”韭菜一样用一生的时间顺从着刀子一茬茬等待出来的，他的火是乡下“朴素的神”坐在穷人的堂屋里像木讷的孩子分食几瓣烤红薯吃出来的……知道张二棍火了，再见到张二棍却看到了原来曾经见过的那个张常春。我叫他一声“张常春”，他答应一声；我再叫一声“张二棍”，他也答应了一声，不过这一声我总是感觉我在叫诗，而答应我的也是诗了。
　　
　　张二棍不火都不行，张二棍的诗感觉不是写出来要火的，就像他的脸没有人会感觉到生出来是要让大家记住的，就像他站在那儿“死塌塌”的样子，根本就不会让人感觉到一点点灿烂出来。然而是，似乎人们看多了过于高大的英雄自己也都高大了起来，听多了神圣的豪言壮语自己也成了豪言壮语，当二棍土黄色的“黄石匠”、朴素的神、韭菜一样的“草民”一出现，那些曾经的高大和神圣便变得过于庸常了起来。
　　
　　入选了青春诗会诗人队伍、参加了鲁迅文学院的学习，一首首诗发表在全国各大刊物并被人们一次次朗诵，全国各地的各种奖项桂冠落到了头上，张二棍火了，可他却仍然是那么一个样子，“死塌塌”地站在一个角落，和“黄石匠”一起凿石头、和朴素的神一起分食红薯、像韭菜一样用一生的时间顺从刀子……听到有人叫他一声，他就猛然地答应一声，春天在那一刻回到了他的脸上。
　　
　　张常美也是应该火的，虽然他并不比张二棍美多少，但他的诗并不比二棍的诗逊色，与二棍用刀子剌破什么的疼痛相比，他的诗温暖多了、诗意多了，在《祖居之地》：“活着的人接受赞美和诅咒，死后还会继续做梦，黑夜提着灯盏去浇地，石头砌墙，石头打炕，石头錾一块界碑，倚着它，荆棘背着小路起身……”在《空间与时间》：“高楼拔地而起，混凝土梁柱分割开后面的天空……一群泥瓦工陷在里面，小而单薄，每个人选择出其中的一块，慢慢砌着……仿佛要把一个下午沉积出来的愧疚，还给使人间暗下来的事业。”
　　
　　当然是，张常美也火了，虽然没有张二棍那样耀眼，但他的让你笑不出来的那一份温暖，足以让你记住他的诗，并愿意与写出这诗的人接近。张常美的诗上了《诗刊》《人民文学》，张常美获得了第17届“华文青年诗人奖”，人们的视野里有了一个叫“张常美”的诗人。
　　
　　这是两个应该火的人，虽然他们并没有长着能够引人注目的脸，但作为诗歌界的两根“棍子”，他们的诗歌足以让人们感受到他们的力量，感受到他们用心感受和触摸这个世界的那份真与善。我从来都不会像许多人那样把张常美叫成“三棍”，但常美和二棍确实有着一样的力量，他们的诗让似乎沉闷的诗歌界至少在某一段时间里透出了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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