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强：【平城研究】云冈之大

　　大同之大，当然不仅因为这是儒家构想的理想国名称富有遐想，更因为，作为城市，大同具有宏大、磅礴而厚实的文化、精神实体支撑。这其中一个特别重要的支撑点，就是云冈石窟。

　　云冈石窟是闻名世界的文化遗产。一千五百多年前，最初建造是由北魏皇家主持，称“太庙”，也就是北魏皇室的家庙。传说中云冈庙宇群是“五佛护中华”的北方核心，因而这里也被称为佛国梵境。国内外专家这样称赞：云冈石窟是中国佛教艺术的巅峰作品，代表了5世纪世界美术雕刻的最高水平。

　　云冈石窟群规模宏大。现在1.5公里长的武周山麓核心的云冈石窟，存有大小佛龛254个，主要洞窟45座，造像51000多尊，其它动植物、花纹图案不计其数。至今云冈峪附近还分布着鹿野苑石窟、青磁窑石窟、鲁班窑石窟、吴官屯石窟和焦山寺石窟等浩渺而沧桑的佛教造像遗存，延绵达十五公里之多！简直出乎人们的想象。

　　云冈佛造像十分高大。云冈石窟有高须仰视的五尊大佛，即“昙曜五窟”。人们一致认为最具象征性的佛像是第20窟十七米的露天大佛。大佛方额丰颐，高鼻深眼，嘴角上翘，身躯挺拔健硕，气宇轩昂，神采飞凡。因而整座佛像法相庄严，极具魅力，也极具震撼力。

　　云冈佛像尤其开创了中西融合的佛教经典、时尚造型。佛造像既具有西方犍陀罗雕塑等风格，更具有明显的汉化特征。比如，双佛并峙，交脚菩萨，伎乐飞天，背光纹饰，褒衣博带，等等。佛像中，有的衣裳衣襟线条流畅飘逸，似随风轻摆，具有流动感；有的大佛，手的造型就很奇妙，食指轻轻拈起，姿态轻柔，且手掌肉感中似带有皮肤的弹性，整体看却又显得秾纤合度，栩栩如生。尤其是，有的大佛胸前竟然绾了一个漂亮的巾带，不但具有很好的装饰作用，而且还充满了时尚感。有人戏称这就是现代领带的始祖。2016年发现的第8窟后室合掌露齿供养菩萨特别经典：菩萨双手合十，右脚稍稍踮起，立在束帛座上；头戴日月宝冠，面相丰润，细目长眉，嘴角上翘，温婉含笑，玉齿皓然，脸颊上露出一对深深的调皮的酒窝……佛像灿然一笑，光照千年！

　　云冈石窟是中国多种艺术的宝库。第10窟“须弥山”石刻，蕴含着国画绘制的全要素。须弥山是佛教里的一座圣山。工匠们在小小的墙面上用化繁为简的手法，把须弥山描绘为层层叠叠、绵延无尽、浩瀚博大的山峦。为了突显须弥山的无穷博大，他们在下部用一排绵延不尽的乳凸山来概括须弥山基的无尽；为了突出须弥山顶的高耸，他们用两条交缠的双龙，令山腰整个不见，显示山腰有一大段“概括省略”。正是用这样高度概括的意象性手法，工匠们得以用很小的空间，“画有尽而意无穷”，表现出了他们心目中崇高的须弥山形象。第12窟洞窟前室北壁上方，有许多伎乐天，或吹羌笛、箜篌、箫，或击腰鼓、羯鼓，或弹琵琶、筝、五弦等，窟室里满布音乐的情调，好像一个交响乐团。这是研究中国古代音乐史上极为珍贵的素材。云冈石窟的题记还是中国魏碑书法的源头，书法史称为“平城魏碑”。以《五十四人造像题记》为代表，这里尚存造像题记32种、47题。主要集中见于中部第11、12、13窟。这些雕刻在佛造像上的书法艺术，同在大同发现的许多北魏精美墓志铭书法一样，上承汉代隶书，下启隋唐楷书，是洛阳魏碑的师长，是中国魏碑书法的发源地。这些书法，填补了中国书法史的空白，对研究古代书法流变、传承和发展，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因此可以说，云冈石窟，就是一座中国北魏时期文化和艺术的巨大宝库。

　　但云冈石窟的意义还绝不仅仅于此。云冈寺庙群尤其是佛教正式融入中华主流文化和文明的重要标识。

　　研究表明，中国真正实现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文化流布、文明形成就是从北魏王朝开始的。

　　为了更好地统治北方，实现多民族和谐共存、共融，北魏王朝几乎同时崇儒、尊道、礼敬佛教。其时北魏刚刚经历道武帝灭佛劫难，多民族杂糅的整个北方哀鸿遍地，人心动荡。这些刚刚臣服的百姓来历不同，身份职业不同，思想意识复杂。为加强统治，树立皇室尊严和威信，他们顺应和抚慰百姓思潮，历史上就第一次出现了依据皇帝面容雕刻的“皇帝即当今如来”的佛像，并将这里作为“太庙”，从而彻底影响了后世中国，开启了中国封建社会“政教合一”、“人神合一”的先河。

　　今天，当我们虔诚地行走在云冈石窟大景区，自然能感受到佛国梵境无边的静穆、庄严，也能感受到作为北国明珠的古城大同之“大”。其实，这些“大”的“硬核”就是：作为中华文化和文明形成的重要源头之一，其意蕴必然所具有的精深和博大。

　　（以上图片选张滃先生美术作品，致谢！）

　　2019-4-4作者简介曾强，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佛教艺术家协会学术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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