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建臣：东沙窝，听石头们唱歌

　

　　那天，正好是晴天。

　　天上无云，一蓝万倾。

　　晴朗的天气，人的心情也会好起来。如果一个人的心阴暗了太久，在晴朗的天空下走走，兴许就能把那些积在心里的霉，一点一点地晒出去。所以我经常想，一个喜欢穿纯蓝色衣服的人，大致不会是抑郁病患者。

　　那天心情大好。见到的人都是想见到的，遇到的事当然也是想遇到的。整洁的新能源环保汽车，哼着小调，一路向东，把我们拉到了黄花盛开的地方，拉到了地火曾经欢唱的地方。然后，继续向东、向南，把我们拉到了东沙窝。

　　东沙窝是云州区瓜园乡的一个村子，它紧邻桑干河，桑干河从源子河和恢河出发，一路又有壶流河、御河等很多支流汇入，桑干河的涛声从远古响到现在，把东沙窝的岁月也响老了。

　

 

　　走进东沙窝，就走进了石头的世界。

　　东沙窝的房子大多都是用玄武岩建的，这些曾经被地火焠过的石头，黑红相间，奇形怪状，有的整块石头就像是一个蜂窝，被当地人称为“浮石”。这些石头本来是大自然发生变化的结果，但当地人因地制宜，把它们当成了建筑材料。走在东沙窝的街巷，就像走近了奇特的石头阵里，两边的墙从打基到起墙，可以说一石到底。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浮石像一块块积木，被嵌在一起，严丝合缝，规规矩矩。有时候方方整整的方砖，盖起来的房子都歪歪扭扭的，在这里，这些有着不同性格的石头们，却一下子整齐得令人由不得不叹服，如果站在墙的一边斜着看过去，整堵墙特别齐整，那每一块石头都没有了“棱角”。站在东沙窝的中心，东边是黑红相间的石头墙，西边是黑红相间的石头墙，南边、北边都是黑红相间的石头墙，站在这四面如一块一块小破布补起来的“大布”之中，你会感觉你正置身在一个神秘的世界。

　　跟许多北方农村一样，东沙窝这些年也变老了。房子老了，人们老了，就连蹲在树上的麻雀似乎也都老了。那些石头垒起的房子，也像是一群聚在一起晒太阳的老人了。它们有的基本还算完整，但好多已经开始坍塌，或者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了。而这种相对完整中的不完整，却更给这奇特的“石头村”增加了不一样的韵味。穿行在石头街上，走进一个个残存的大门，就走进一个个杂草替代了足迹的老院。老门老窗、老井老缸，褪去了色彩的老窗花已经把心事说尽了的样子，而老磨盘却与风对抗着，纹丝不动地斜睨着天空，嵌在中间的铁柱仍然坚挺地述说着过往。偶尔的一个院子里，会看到一个老人也如那砌墙的石头，睁着跟那些石头有同样颜色的眼睛，淡然地看着，也不问啥，只就看着，把这石头老院的时光也看老了。

　　

 

　　人走在东沙窝，仿佛就走在时光的深处，如果不是你刻意让自己成为某一种存在，一不小心就感觉是只有那石头存在着，只有那时光存在着，你只是一块被时光甩出去的石头。

　　村子的南边，有一堵老旧的照壁，也是用石头垒起来的，那种形式的照壁，曾是特殊时代的产物，以前上面曾是语录或者别的什么，但现在已经破败不堪，只能看到周围的石头，在不断的掉落过程中，露出了他的本来面貌。一个石头砌起来的老戏台，高大宽敞，卓然立于一个看似广场的地方，墙还在，梁柱还在，房顶却破得不成样子了。可以想见当年这里的热闹景象，而今物非人非，那有着石头一样性格的地方调，也是远了。

　　

 

　　看那空旷的地上，原来也是石头，东沙窝原来本就是筑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的。

　　越过破戏台，往南，竟然闻到了清爽的气息。抬了头朝着远处望，一望无际的水面展展地铺开，波光粼粼，鱼跃鸟飞，一下子感觉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一群山羊从广场的老戏台后面走过来，一个放羊人手提鞭子，哼着小调，仿佛也是从时光深处钻出来的。听着放羊人的歌声，再回望那些垒在墙里的石头，我一下子感觉那些石头都在唱歌。

　　此情此景，让我也忍不住随口哼唱了起来：

　　一块石头嵌东坡，东坡石头垒家窝；

　　家窝里面住家父，家父爱唱牧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