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府 :《文与物——“道冠古今”》

 

　　此匾之难解之处只在一个“道”字。此字之难解，一者是它的义项丰富，二者是它“形而上”的含义十分抽象，加上后人讲得“玄之又玄”，更让一般人如坠十里云雾。实际上，“道”的初始含义就是“路”，所以，字圣说：“道，所行道也。”（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到《尔雅》的解释就更深入了一步：“一达谓之道。”（《尔雅》）这是细化，以便与二达道、三达道相区别。“道”引申指方向、途径；法则、规律；道理、学说。形而上的“道”既可指宇宙的本源；也可以指宇宙的规律，因其为必须遵循者，如路之于人，故谓之道。在孔子这里，因为他很少谈天道，多谈的是“人道”，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论语·公冶长》）甚至“子不语怪力乱神。”（《论语·述而》）所以，孔子所传之道，乃关于人之学说，及关于家庭、社会的学说。夫子所讲授的关于人性、人伦及治国安邦的系列思想，即儒家所谓“道”，因其为世人所必须遵循者。——谁能行不由径？
 

　　孔子的一生，可以说是追求真理的一生，他曾恳切地表示过：“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可见道之玄妙，亦可见求道之难，得道之不易。正因为把“道”作为自己乃至一切“士”的人生追求，所以，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太在乎物质层面的衣食住行。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论语·里仁》）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正因于此，孔子的弟子在物质上也绝不屑与他人攀比，以子路为例，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论语·子罕》）另一位最杰出的弟子颜回，更是得到夫子很高的评价，竟然让夫子赞不绝口。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论语·雍也》）此处可知，吃得条件差，箪食瓢饮；住得条件也差，故称“陋巷”。在孔子本人，他也根本不在乎什么居住环境是否“陋”，《论语》记载“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论语·子罕》）在孔子的内心中，君子所在之处根本无“陋”可言，此语之气概与见识，远高于“地理家”之“福人居福地，福地福人居”之说。为什么能对这些别人津津乐道的东西不屑一顾呢？因为他是“士”是“儒”，他们有志于道，他们有更高的学术目标和人生追求。
 

　　那么孔子的“道”到底是什么呢？详说起来，那是一个庞大的思想体系；略说呢，最好以夫子自己的话来表述，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论语·里仁》）就是说，如果要提纲挈领，那么孔子的一以贯之的“道”其实可以概括为两个字：忠、恕。所谓“忠”，并不局限于一般人所理解的对皇帝的义务，而“尽心竭力”，即真诚地对待他人；所谓“恕”，古人的解释很简明，“以心度物曰恕。”（《声类》）“以己量人谓之恕。”（《贾子·道术》）用夫子自己的话，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卫灵公》），通俗的解释无非是宽于待人而已。
 

　　全匾整体意思，是说孔子所述所创所传之“道”空前绝后，世间第一，至高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