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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卫平：那一抹亮眼的火山云——怀念保忠

　2018-09-29 12:05:27　来源：山西文学院　编辑：小青　关注热度：

　　开会中间收到一条吃惊的消息，此后、此后——

　　一位厚道的、待朋友以诚的、出众的小说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很长时间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客观，但真实在此时是如此的残酷和冷漠！

　　认识保忠是十几年前的事。我当时还在县里工作，保忠也在关外的大同当差。我们经历差不多，师范毕业，教书糊口，然后在彼此的小官场里左冲右突——那本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好在有文学，能让我们在那些憋屈的、日祖宗八代的日子里感受到生命的一丝亮光！保忠先教书，后到农委写材料，再后来到文联搞自己喜欢的工作。我是毕业后分配到阳明堡教书，后到教育局写材料，再后来到了县委办。保忠此时文名日隆，省城的朋友也不断介绍着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同汉子。记得那年《黄河》在我们那里举办山西四作家作品研讨会，我在会上认识了这个不爱说话、一说话满口方言的朋友——年龄相同，经历颇似，一见面就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此后便交往起来。

　　与保忠交往印象最深的是那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孩子在北京考试丢了准考证，我在山西补办好手续后连夜送去。当时刚刚调到文学院，为了不耽误工作，第二天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没想到一出八达岭就遇上了大堵车。一路走走停停，赶到大同时已是半夜时分，人困马乏饥肠辘辘。当时天很冷，街上空荡荡的没人，保忠穿着一件半大风衣站在宾馆门口——那天吃的是大同特有的羊杂，腥臊扑面，热气腾腾。这么晚了打扰朋友，我心里非常不安。保忠说这是个啥，然后就是他标志般呵呵呵的笑——很多年以后，我和我的家人仍记着那个寒冷的夜、那碗红红的温暖的羊杂以及保忠憨憨的笑声——

　　事后保忠送我一本他刚出的小说集，里面记忆最深的是他的《柳叶飞刀》，冷静地叙述，无奈的人生，精心布设的迷局——看完书我沉默很长时间，我知道这是一位真正小说家的小说，我在感叹保忠才华的同时，更多的似乎是一种忿忿不平！凭保忠的才华他不应该是眼前的境况呀！这个把微信微博名叫做“老火山”的人早应该像那座火山一样一鸣冲天呀！但与保忠交往多了，你就知道，他就是那样一个踏踏实实的人，那样一个踏踏实实写作的人，他不会玩那些花样，他只会操作他的小说，他不会或者也不屑操作那些小说之外的所谓“世故人情”！就像那座沉睡了上千年的老火山，厚重、辽阔而沉默——

　　好在没多久保忠调到了省城。保忠除过完成自己的工作外就是思考自己的文学之路。每一位写作者都有自己的根。他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他最熟悉最用功的还是他的《甘家洼风景》。甘家洼后他有了更宏大的写作愿望。为了在更大背景下了解真实的当下，保忠走出甘家洼，自己驾车深入中国北部黄河沿线农村——这一走就是近20个县市，他一边走一边思考一边写作，一批真实记录反思农村当下的散文陆续发表在《黄河》杂志上。农村已经不是我们记忆中的农村，在保忠的笔下我们看到的是黄昏下日渐残破的窑洞以及暮色中放羊汉子忧伤的爬山调。或许是用力过猛，保忠在走黄河的路上摔伤了胳膊，胳膊好了腰又出了问题——他回来后一直请假，只是偶尔在单位的小院里看到他孑孓独行的样子。

　　去年冬天朋友买了新房子，几个人过去祝贺，想不到保忠也在场，原来保忠的新房子也在那个小区。几个人畅快喝酒，为朋友，也为保忠。人生不易，生活艰难，几个乡下人终于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窝。保忠还和以往一样善饮，一点也看不出有病的样子，大碗的酒，尽情地说笑——我答应喝完酒过去参观保忠的新居，没想到一喝就多了，躺在朋友家的沙发上睡到天黑，醒来后保忠已经离去，以后各自忙乱，一直未曾见面，本以为他在家养病，谁能想到，再听到他的消息竟是阴阳两隔——

　　我不知道他的故去跟他在文学上的用功有没有联系，我只想对他说，老兄，到那边后就不用再那么刻苦了，去他妈的，尽情地喝酒吧！

　　2018年9月23日于书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