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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儿女》：贾樟柯的原生态江湖

　2018-09-22 09:08:38　来源：石囡拓跋氏　编辑：小青　关注热度：

　　作为一个电影发烧友，贾樟柯的《江湖儿女》不能不谈。何况片子取景在大同，何况几位友人还在片中出演了角色。声明，本文不是影评，只是有感而发。

　　江湖是什么？贾樟柯的江湖不是令狐冲笑傲的那个江湖，不是小马哥被打成筛子的那个江湖，不是走私贩毒的那个江湖。

　　就是你我此刻的江湖。

　　江湖没有高下之分。你有你的江湖，特朗姆与小金有他们的江湖，不见得他们就比你幸福。

　　所以，江湖不是谈幸福的地方。

　　江湖是谈生存的地方。

　　《庄子·大宗师》：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江湖就是生存。濡沫或者相忘，相杀或者相爱，没甚分别。反正到最后，生存的印记都会消失不见，留下的传说不过是笑谈。

　　《江湖儿女》讲了个什么故事？

　　那原本不是故事，而是小人物活着的一些片段。而且，绝不是一个小人物，而是整个边缘人物群体。一个四线小城市的角落里，像蟑螂一样活着的那些所谓黑道人物。

　　一个小朋友曾经问我，中国有黑社会吗，他们在哪里呢？我说，黑社会是看不见的，真正的黑社会，是冠冕堂皇的，他们出入的场所，总是很上流。至于那些下流社会的，在某些棚户改造区，开麻将馆胳膊上刺青还动不动挨刀子的，谈不上是黑社会，也谈不上是黑帮。他们，比普通人还要不易。

　　《江湖儿女》说出了这种不易。这种不易在近二十年的社会加速变革发展中，显得尤为明显。所以片子的时间段设定是2001-2018年。

　　谈片中人物。二哥不易，他觉察到日子不好混了，转型搞房地产，结果被人搞了。斌哥不易，他对巧巧说：“像我们这种人，最后总会死在别人手上（大意）”。腿被打断，被群殴差点死去，投靠当年小弟想创业，结果落了残疾灰溜溜回来。

　　这江湖，是落魄者的江湖。

　　落魄如泥潭中的两条鱼，或者相濡以沫，或者相忘。这就是男主和女主最基本的设定。贾科长自己说，这片子最终归结到“情”和“义”。自然，催泪就靠这个。

　　但我感觉，不管情和义在不在，这个局已经设定好了。这是他们共同的困境。正如片中徐峥说的，人都是宇宙的囚徒。他们都在局中，这就是命运。那么，你我呢？

　　你我都是《江湖》中的配角，只不过，剧本被剪掉了而已。

　　徐峥饰演的那个吹牛王，也是芸芸众生中苟且的一个小人物。火车上，在陌生语言的冰冷中，他和巧巧尝试着相濡以沫取暖，最后发现，卑微到没有沫可濡。连相忘，也不必。

　　被追打的小偷，在舞台上光着膀子拼命赚日子的歌手，三峡移民最后居留的片段……这些，哪个不是江湖中随时会搁浅的鱼？

　　啊，说说你，最近的二十年，经历过什么？

　　结尾交谈中，当年帮派里的弟兄们，死的死，坐牢的坐牢，想办法混饭吃的混饭吃，散了。传统帮派混混们被冲刷、被消亡，被时代消化的背后，是城市化、现代化新巨兽的崛起。这个新的巨兽中，又能滋生和容纳更多的、看起来更光鲜的蝼蚁。生生相续，无间地狱。这些，是贾樟柯没有说出的那部分。也不必说。

　　聚散，冷暖，枯荣，恩仇，得意或失意，今昔最终会成为过往。

　　地球在宇宙中，是微尘。人在时代洪流中，是蝼蚁。

　　贾樟柯的江湖，是不讲正邪善恶的。

　　有些人不值得同情，但仍需要怜悯。有些人令人厌恶和痛恨，但仍值得宽恕。有些人生来，就好像剧本里的角色，已经被设定。而且被设定的，是最可笑，最丑陋，最荒诞的那种。HARD模式，一开始就选错了。

　　说起荒诞，贾樟柯貌似总是喜欢用纪录片的手法拍摄剧情片文艺片，因此荒诞的现实用他的镜头表现出来，就尤为震撼。就好像我们以人的身份活了好多年，得意了好多年，有一天一照镜子：妈呀，原来我是一只狗，居然没有发现。

　　他用那种丝毫不加修饰的粗糙，描述最精细最残酷的生活真相。

　　真实的荒诞，宏大的卑微。在“岁月静好”的咒语中，贾樟柯为你展示出一幅充满繁琐与嘈杂、迷乱和不安的原生态场景。

　　这场景每天陪伴你我，但你我都看不见。

　　和美国作家卡佛一样，贾樟柯是试图用最直接的办法表现真相的人。去掉那些炫目吓人的技巧和伪饰。简单点，再简单点，简单到连简单也不想。

　　让你忘了是在看电影。

　　好像扯远了，也扯得有点扯淡。说演员吧，这个片中真正的演员貌似没几个。廖凡，名演，其实还是本色出演的，他的形象“屌”到刚刚好，刚好是混进人群中就看不见的那个。也许就隔壁五金店的老张吧。

　　柳敏不是专业演员，但他演的二哥，温吞中有点邪恶，文雅中藏着狠劲儿，把得很准。其他基本上就是群众演员了。群众演员们也是，平时是什么样子，剧中就是什么样子。因为贾樟柯本来就是要拍本来的样子嘛。

　　也许你会注意到，画家任小颖有点局促地坐在斌哥旁，不尴不尬地挤挤眼，点点头，倒是很符合人物身份。看到这里，很多朋友估计都会笑。你懂得我就不拆。嗯，贾樟柯很会选角。

　　现在中年人的记忆中，街头那些山寨的、粗鄙所谓“黑社会”，就是这个样子。

　　赵涛还是催泪的。她演的女主有股狠劲儿，像北方的蒿草一样坚忍不拔，拍不死灭不了那种，还温情宽厚。她也许能代表北方，能代表北方人民面对苦难千百年来生生不灭的那股韧劲。

　　这韧劲也刚好反衬出生活的不易。

　　《这个杀手不太冷》中，小女孩问杀手：生活会一直如此艰辛，还是只有小时候如此？杀手说，会一直如此。每次看到这儿，都觉有一种十分难言的东西堵在胸口。

　　但是他们从来不绝望。进入江湖的巧巧（赵涛）也是——她就是那个小女孩。

　　江湖本是幻象，这世上，哪里有专门的江湖？这世上哪里不是江湖？

　　也许，正是因为江湖的存在，人这囚徒，才多了些荒诞的趣味。

　　也许，也正因为荒诞，人这囚徒，才获得自由。

　　最后扯几句大同。

　　这个片子很多取景是在大同。我还发现有些可能是在怀仁，大概是为了显得更“落后”吧。

　　有些大同人会因此对贾科长不满意。啊，你讲我们大同的故事，把大同拍得这么寒碜落后，连个小镇子都不如。结尾到2018年了，取景也还是挑丑地方。

　　确实，贾科长老人家那镜头啊，真是哪儿丑拍哪儿。没办法呀，他拍的就是边缘群体，总不能到你住着的高档小区里拍二混混吧？什么高架桥、城楼、生态园，那些地方是留给《都市儿女》拍的。

　　管他呢，大同已经有很多宣传片了，央视还有广告嘛。成龙的国际电影节不也是向全国人民展示了嘛。

　　我看完电影出来的时候，听到观众讨论：怎么里面有的说大同话，有的说太原话？没办法呀，演员说大同话怎么也说不好，只好就那样了。

　　外地观众估计听不出来，欧美人只能看字幕。

　　我感觉倒是没有违和感，都一个语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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