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建臣：鲜卑姓氏的消失

　　

　　

　　五岁就登基当了皇帝，那个基，对于一个仅仅五岁，还穿开裆裤的小孩子来说，真是有点过于高了。没有人扶，还真坐不上去；没有人帮衬着，还真是坐不稳。当人们给拓跋宏戴上一顶又重又大的帽子、穿上一身笨重罗嗦的衣服，扶他坐在某一个椅子上的时候，他以为这是一群大人跟他做的一个与以前任何一个游戏都不一样的游戏。然而，这不是游戏。

　　

　　当然，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这也是游戏，但这绝不是一个小孩子意义上的游戏，而是一个时代、一群大人们做的一个政治游戏。

　　

　　从五岁的某一天坐上那个椅子开始，拓跋宏先生就得经常去坐那个椅子。而坐在那上面，他所要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尽管他坐在那个椅子上，但那时候他说出的话来，像个屁，或者连个屁都不如。因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就是太皇太后冯氏。

　　

　　五岁就当了皇帝，到了二十三岁才亲自主持朝政，想一想都有点受不了。先说小时候，天真烂漫的年纪，该是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时候，然而对一个戴了皇帝帽子的人来说，肯定是不行了。你得按照别人设计的样子做样子，你得坐在那个椅子上昏昏欲睡。到了一定的年龄，肯定不想受治于人了，就像现在的孩子叛逆一样。其实所谓的叛逆，也就是不想再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下了。综观鲜卑各代，人们大多早熟，就拿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珪来说，十五岁开始重振代国，十六岁建立大魏，从此开始了他征南战北、开疆拓土的伟大帝业。从这个角度来说，拓跋宏话不能多说，事不能决断，也真是难为他了。多年来冯氏太后对他非骂即打，并多次准备把他废掉，据说其父献文帝拓跋弘就是因为不太听冯氏太后的话，早早地就被迫禅位于拓跋宏，且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可见，废掉还是小事，就连被取消了人籍的可能性都有。

　　

 

　　关于历史上所说的孝文帝改革，许多其实都是在冯氏太后主持下做的。与拓跋宏真正有关的，主要是迁都洛阳和改姓汉姓。

　　

　　关于迁都这件事，正史上说的比较多了，大致有四个方面：政治上旧的保守势力强大，阻挠改革；经济上旧都平城经济落后，粮食供应出现困难；军事上旧都受到北方少数民族的骚扰和威胁；地理上旧都偏居塞上经略中原困难。应该说这四条似乎都有些道理，但真正让拓跋宏下了决心的，似乎更应该是第一条。何为保守势力，就是要保住、守住某种东西的势力，如果把拓跋宏当成非“保守势力”，那么反对拓跋宏的，是不是都应该算成是保守势力呢？那么多年了，冯氏太后一直执掌着朝中大权，她所主张的，未必就是拓跋宏所主张的。而在她主政那么多年里，朝中肯定有一大批支持他、拥护她，并以她马首是瞻的人群。当冯氏太后去世的时候，这个人群并没有消失，那么他们是不是也会像支持和拥护冯氏太后一样支持和拥护拓跋宏？如果他们不支持不拥护皇帝做出的决定，算不算保守呢？前二十年的受治于人，对于拓跋宏来说，是无奈的；之后再让一群冯氏太后的影子们所控制、挟持，估计换一个人、换十个人都难。

　　

　　那么怎么办？要么重起炉灶，要么釜底抽薪。
 

　　

　　孝文帝曾说：“国家兴自北土，徙居平城，虽富有四海，文轨未一，此间用武之地，非可文治，移风易俗，信甚为难。崤函帝宅，河洛王里，因兹大举，光宅中原。”孝文帝当然想做正统的中国皇帝，但在其祖母去世、他主政没几年就急急忙忙地迁都，这与他想尽快离开“保守”势力大量盘据的平城估计是有很大关系的。要不他为啥那么坚决，又不惜代价用了一个向南大举进攻的幌子，而且这次进攻还是在阴雨绵绵的季节。

　　

　　关于孝文帝让鲜卑族改为汉姓的事，好像是当时鲜卑族有一百二十八个姓，他让鲜卑改为元姓，让鲜卑八大姓的丘穆陵改为穆姓、独孤改为刘姓、贺楼改为楼姓、曾六茹改为杨姓、步六孤改为陆姓、贺赖改为贺姓、纥奚改为嵇姓、尉迟改为尉姓。政治中心都南迁了，如果还要姓以前那种从荒蛮之地带来的姓，即使做了大一统的皇帝也表示自己的出身有点那个啥。通过改姓，他就能获得汉族地主认可的正统地位。同时也告诉那些靠特殊的姓来维护自己特殊权力地地位的“保守”势力们，他们并不特殊，他们跟大多数汉族人是一样的。

　　

 

　　综观历史，鲜卑族改变姓氏是很随便的，并不像汉族那样具有很强的固定性。比如拓跋什翼健是拓跋圭的祖父，拓跋圭建立北魏称帝后，因沙英雄是曾祖父的儿子，就赐他的儿子为长孙氏，其后人便以长孙为姓。可见拓跋宏鲜卑改姓汉姓的改革活动还是有其现实基础的。但以前都是按照民族内部的习惯进行改变，每一个新产生的姓都带有他们本民族的特点，而拓跋宏的这一次改变，却是彻底地抛弃了过去的影子。由于这种姓氏界限的打破，许多别的界限也打破了，比如通婚传统，比如生活习惯，而这种彻底的抛弃也就像一股小溪汇入大海一样，这一汇入，就再也觅不到曾经那股水的影子了。

　　

　　

　　侯建臣：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届高研班学员，大同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发表作品。曾在《北方文学》《山西文学》《山东文学》《黄河》《文苑》《经典美文》《华夏散文》《当代小说》《星火》《写作》《短篇小说》《青年作家》《文学与人生》《儿童文学》《中国校园文学》《小说选刊》《散文选刊》《小小说选刊》《杂文选刊》《儿童文学选刊》《读者》《格言》《北京晚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数百篇，有多篇作品入选年选等各种选集以及中、高考模拟试题现代文阅读。著有散文集《边走边哼》，短篇小说集《走着去一个叫电影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