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大学“文学·世界·本土·校园”的作品研讨会

　　关于《瘦草庐文丛》，《拓跋》和《造梦者》的创作历程，我个人觉得，没什么可谈的。而且我觉得这书也不怎么样。建议大家还是多读读大师的，我这个书呢，就作为朋友，作为身边的人关注一下就可以了。以前，曹乃谦老师，就是咱们大同那位几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曹乃谦，他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小作家模仿中作家，中作家模仿大作家”。所以说，我希望你们大家都去模仿大作家，少关注小作家。我自己创作这么些年，也走过不少弯路，也还在摸索，今天在这里，只是把自己内心的一些真诚的想法跟大家略微交流一下。

　　

　　首先呢，文学创作的前提是什么，前提就是在阅读上面必须有一个基础。咱们在座的大部分是中文系的，基本上咱们的老师平时上课已经教给你们好多东西，我在这里只是重申一点，就是打好中国文化的基础。余秋雨先生在几年前来大同做读书讲座的时候讲过的一个故事：文革期间，有一年他在山上居住了半年。在什么地方居住呢？正好是蒋介石的一个书屋。蒋介石的这个书屋里正好有一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四库全书》大家都知道，这个《总目提要》也有200多卷。他呢，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把这个《总目提要》浏览了一遍。据余秋雨自己说，他看完这半套书以后从此就变成了余秋雨。所以说是中国文化这个底子还是需要的。咱们现在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出生在传统知识分子家庭，没有家学，没有传承，因此读书没有底子，一点底子都没有。比方说，我们都没有在成人之前精读“四书五经”。清末民国的那些大师们，都是十岁之前就完成了这个基础课程。可是对我们来说，很可能得一辈子补这个课。希望咱们大家至少关注一下梁启超的《读书指南》。他在《读书指南》里面推荐的国学入门书是133种。这个书很薄，买了很快就看完了，看完就是让你对中国典籍有一个基本的印象。至于胡适先生，他当时推荐的国学入门书是187种。我相信咱们在座的估计没有任何人能够在此生读完这187本。就是这100多本书里面你挑那么一部分重要的、要紧的读了就很不错了。但是至少你要了解，这个中国文化的底子要打。这个话就不说了。

　　

　　其次呢，我建议中文系的学生多读点历史书。我自己深受历史的益处。我读过的历史书，受益最大的是汤因比的《历史研究》。这本书很难读，估计得用一到三年的时间慢慢啃。还有美国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这个好像是复旦大学的考博参考书目。但是大家都可以读啊。我当时读的时候，他这个书还没选为教材。这是全球史。关于中国通史，除了古代典籍之外，我建议中文系的入门阅读可以先看一看钱穆先生的文集。钱穆先生的整个文集都可以看。这是我个人的心得，读了它绝对对文学创作有好处。黄仁宇的也可以读。黄仁宇的书你会读得很快，就是写《万历十五年》的那位黄仁宇。

　　

　　再谈谈咱们文学创作的专门阅读，针对小说方面吧。据我了解，咱们新一代的年轻人因为课业比较重，所以说读书的面儿比较窄，就是说不是特别的开，眼界不是特别的开，我感觉是这样的。在这里，以我个人的的印象来谈一谈有哪些书值得看。我略微举几个，因为时间有限举几个。将来还可以在咱们群里面或者什么地方给你们列个书目。世界文学的经典译本大家都知道，教科书上提到的重点译本大家也都知道，其中有很多是上大学之前就应该读完的，所以我这里就略过不谈。关于西方的译本，我的意见就是，一个人已经上到大学的这个程度，20多岁，长篇小说已经多读不了几本了，所以说你只能从各种译本里面挑选那么一些适合你的好好把它啃通了。然后我建议还是多读中短篇。为什么呢？你读书的时间是有限的，你要英语过四六级，你要考研，还有专业学习的必考科目。读中短篇，你能够在大学四年时间读到好多国家的不同文章，他们的不同文化、不同审美，不同的技巧和叙事风格。我想重点提一下你们可能不太注意的有几个区域，像拉美。拉丁美洲是我个人非常看重的一个区域，因为我发现拉丁美洲的历史，拉丁美洲所使用的这个西班牙语它跟汉语的魔力是很接近的，比读英法国家的作品要更舒服，更能体现土地的深厚的东西。有些书我是反复读的，比如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号称作家中的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是我唯一读过五次的长篇，从头到尾。还有胡利奥•科塔萨尔，他写过的《南方高速公路》这个短篇，或者是一个小中篇，是发生在高速公路上的一个比较奇幻的故事，但是感觉生活气息非常浓郁。咱们大同作家王祥夫老师也写过一个在高速路上堵车的故事，在构思上很接近他这个，很可能参考过这个小说。所以说看他们的书还是很有用的。还有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是我很推崇的作家。他是一个完全靠想象力说话的人。他讲意大利的古代的故事，但是他又写了很科幻的故事，他也写了其他的想象力很丰富的故事。比方说《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像《树上的男爵》就是写一个小孩，一个男爵，从12岁到树上生活，然后一辈子也没有下来过的故事。因为我们大家平时读的传统的东西多一点，所以我就想给大家补充一些比较奇怪一点的东西。

　　

　　还有一些大家熟悉的著名作家，他们的短篇明显是比长篇写得好。比方说：莫泊桑的短篇《羊脂球》远远超过了他的《漂亮朋友》。再比如说杰克•伦敦，他的长篇虽然非常优秀，但是我认为他最优秀的一篇作品是短篇《热爱生命》，值得你读五六次。虽然只有两个主人公（另一个主人公其实没有正面出现），但是故事非常的紧张，扣人心弦。像海明威，可以说是长篇、短篇、中篇都非常优秀，但是一般评论界最喜欢谈他的短篇《乞力马扎罗山的雪》和《白象似的群山》。其他的像曹乃谦当年向我推荐的英国特别会讲故事的毛姆。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有的同学看过，对人性的挖掘，几乎是恐怖的。还有法国的特别善于写人物的大师梅里美。梅里美写过几个，《嘉尔曼》《达曼戈》，他的人物特别鲜活。卡夫卡，我觉得卡夫卡的作品，你值得读他的十篇吧，《乡村医生》《在流放地》《饥饿艺术家》《骑桶者》，这些都非常著名。读了他才懂语言如何能在很平实的基础上写出非常具有魔力的感觉。

　　

　　这里我又想到一个作家模仿作家的事情。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大约在1915年写过一个很著名的短篇叫《罗生门》，大家都知道，还拍了电影。在六十年代的时候，当时在香港的金庸写了一个《雪山飞狐》。《雪山飞狐》的故事结构很明显地模仿了《罗生门》。那么模仿《罗生门》最成功的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写的《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非常成熟。这是作家之间的相互模仿，都是建立在阅读的基础上。还有好多，就不说了。好多优秀的短篇改编成的电影特别有张力，像法国的阿尔贝•加缪的《来客》，改编成了一部美国电影非常好看。这部电影的名字我忘了，但是我记得他的小说叫《来客》。小说《来客》不亚于他的著名小说《局外人》，写得非常好。中国作家，八十年代阿城写的《棋王》先后两次被改编成电影，都非常好看。

　　

　　事实证明，短篇小说里往往藏着很大的世界。因为生命有限，所以呢，我希望大家能趁着年轻多读点。多读点怎么读呢？长篇小说要节制地读，因为你不能把那么多长篇小说都读完，要挑着读；短篇小说要放开了去读，这样能够了解整个世界。我个人的想法。那天，我和余致楠等人也谈到过这个读书还有一个捷径，就是读一点杂志吧。毕竟是中国现在的这个《小说选刊》《收获》《十月》《北京文学》《花城》这些都非常好，我们都可以读一些，了解了解当下文学创作的整体面貌。

　　

　　读书的事先不谈了。我再谈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我们从远处说起。2006年有一个作家叫奥尔罕•帕慕克，土耳其的作家。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那么诺贝尔文学奖当时给他的获奖理由是：在寻找故乡的忧郁灵魂时，发现了文化碰撞和融合中的新象征。这里面有一个关键词，寻找故乡的忧郁灵魂。那么他的作品是什么作品呢？他写的那个作品叫做《我脑子里的怪东西》。这本书很厚但值得一读，为什么呢？他写了伊斯坦布尔城市的发展，也就是说相当于城市经过几代人的发展的一个过程，也相当于我们的北京从当时的二环三环发展到七环的这么一个过程。相当于北京有外地那么多移民去重新改造这个城市，去重新书写这个城市历史文化的一个过程；相当于那么多北漂一族在北京经历了那么多人生磨难以及人生起伏的一个过程。他的这个《我脑子里的怪东西》通过一家人的小经历，就写了北京的50年——也就是另一个北京的50年。所以我觉得非常值得一看。我们每个人都是有家乡的，都是有故土的。其实呢，帕慕克写这个的时候呢伊斯坦布尔并不是他的故土，是他的第二故土（抱歉，这个有误）。而我们每个人都面临着第二故土——一个城市，怎么去写？所以说它特别有意思。再一个就是挖掘文学矿藏，很多作家说文学矿藏从什么地方挖掘呢，好多人都说是在故乡。我认为这个故乡有两个意思。一个是你的第一故乡，就是你最早听鬼故事的那个地方；一个是你的第二故乡，就是你在这地方，流血、流泪、流汗的地方。帕慕克明显选择的是第二故乡。那么加西亚•马尔克斯他当时的《百年孤独》写的是第几故乡？其实也是第二故乡。因为他是西班牙裔，他在拉美应该是第二故乡。他写出非常神圣的马贡多这么一个地方，让一片很独特的土地变成世界化的，以至于有个老太太要把他的书完全抄下来。所以说这个书呢，非常值得一读。你第一次读的时候会很头疼，他们的名字都是重复的，很麻烦。但是，读第二次就不会了。这是西方的。咱们中国莫言的《红高粱》，很明显也在模仿马尔克斯写故土的这种感觉。所以他写出了高密乡这么一个地方。

　　

　　除了莫言，还有咱们雪野文学社最近集体看的陈忠实的《白鹿原》。《白鹿原》很明显也是这样。而且我告诉大家一个秘密，《白鹿原》里面有太多的地方在模仿《百年孤独》。包括语言，包括情节都有。还有也获矛盾文学奖的阿来，阿来写的《尘埃落定》。《尘埃落定》写的是四川阿坝藏区这么一个地方，也是一片很独特的民族性的土地最后变成了世界性的土地，把历史融入。再往近里说有咱们大同的曹乃谦。他最早出名是写《温家窑风景》，这个咱们在座的赵永宏老师当时采访过他。《温家窑风景》是写北方的，就是晋北的一个村落，以它为原型创作了一系列的小说。还有王祥夫，获得鲁迅文学奖的那个短篇叫做《上边》。这个原型在哪儿？在大同。王祥夫，其实他是辽宁人，大同是他的第二故乡。但他是以大同为原型写的第一本长篇小说，在以后的创作中，他获奖的作品《上边》写的是大同的一个即将要“死去”的村子。这就是文学的矿藏，它就在地域。还有获赵树理文学奖的，王保忠的《甘家洼风景》。这部作品就是以甘家洼这么一个真实的村子（黄家洼）写了一系列的短篇合起来的一个集子。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大家年轻的时候写作，不知道文学从哪里取材，就是挖不到自己的矿，找不到感动自己最深刻的地方。有好多中国著名的作家，他们在做一些讲座的时候，一般都会提到，就是说他们曾经尝试过好多风格，尝试过好多题材，但是最后真正让他成功的，真正给予他力量的，真正让他写得无法自拔，不能停笔的，是他内心的那种冲动。这个冲动从哪里来？他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文学的矿脉在哪里？这个矿在哪里？矿就在故乡。所以说我希望大家呢，热爱大同这个第二故乡，并且也热爱你们的第一故乡。你们的文学矿脉这里面绝对可以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