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耕身：愿瞒报后的举报推动制度改良

　　作者：杨耕身

　　7月14日，河北省张家口市蔚县李家湾矿井5吨炸药被意外引爆，官方认定35名矿工死亡。事发后，矿主李成奎打通了诸多环节，一度封锁消息85天。但不管瞒报工作做得如何到位，都可能出现控制不了的因素。

　　据报道，一位化名“正义”的男子被认为是后来促成此次矿难曝光的人。矿难后不久，“正义”获得矿难的详细情况和证据，向张家口市安监局举报，但得到的答复是不予受理。随后又不断向河北省安监局举报，在过去了一个多月后，仍然没有消息。举报期间，“正义”遭到了威胁。9月初起，“正义”向国家安监总局举报了此事，另外在几个知名论坛上发帖，详细叙述瞒报情况。此后，国家安监总局开始调查这起特大安全生产事故。

　　就像山西“封口费”事件幸好有一个戴骁军才得以为公众知晓那样，河北蔚县“7·14”事故也幸好有一个“正义”。我之所以感到庆幸，是因为有太多的理由，他们可以不以这种方式出现。戴骁军或许可以像那些排队领取封口费的真假记者一样，坦然地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正义”或许可以事不关己地选择沉默，而如果他愿意，甚至还能让自己也成为被矿主用钱“摆平”的人，成为可控因素。甚至可以设想，如果戴骁军在领取封口费现场拍照后没有侥幸跑掉，假如“正义”所遭受的威胁再实质性一点，他们或许永远不会再出现，因为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无数种理由，许多种选择，他们却选择了对自己最不利的一种。因此他们的出现，更像是一种意外。

　　正义也好，真相也罢，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的意外，越来越像一个又一个的不确定因素。当“正义”将蔚县“7·14”矿难详情与证据向张家口市安监局举报，答复竟是不予受理；又不断向河北省安监局举报，一个月过去仍无消息。我不知道，这些担负着安监工作的职能部门，是不是早已成为被矿主打通的环节；但一场矿难，由乡而县，由县而市，由市而省，在举报信所列详情与证据俱在的情形下，依然被不闻不问，致消息封锁达85天之久，这至少显示出一根责任链条的悉数失守与沦丧。而这样的失守与沦丧，我们也同样在山西娄烦垮塌事故、襄汾溃坝事故中得以目睹。当所有的瞒报皆因国务院调查组或国家安监总局的介入才得以真相大白之时，我曾屡屡怀疑，我们的地方安监部门真的能担起安全生产责任之重？当封口费的作用足以使整个监管体制失语之时，“正义”需要扒开怎样重重的淤泥才能开口说话？

　　在35名矿工的生命面前，在长达85天的时间里，一种监管体制的坍塌，一种行政良知的背叛，已是一件多么让人忧愤的事实。没有什么比这更加让人冷彻骨髓的了。对蔚县“7·14”矿难，我们固然欣慰于国家安监总局的介入，然而同时，我们又怎样确信，所有的瞒报都会有一个孙春龙，所有的封口都会有一个戴骁军，所有的矿难都会有一个“正义”？他们于绝境之处出现，不是成为让一个社会羞愧难当的理由，而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应感惊悚恐怖的原因。这不仅因为他们只是意外，而且因为他们的惟一与稀缺，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在更多的时候，他们也许没能如约而至，或甘于沉默，或不得不深埋于一种看不见的淤泥当中。世事正是这样：当良知与真相不能成为全社会及权力体制的起码品质之时，它才转而成为对一个公民的奖赏与加冕。

　　尽管只是意外，但“正义”毕竟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他们以一己之力扒开淤泥，却使中国得以呼吸。他们因此成为这个社会的希望所系。因为我愿意相信，在“正义”永不停歇地出现之处，也必然带来体制自身的反省与思考，进而带来改良的真正时机。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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