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上马》连载(24) || 你哥给你在襄国买了学

转载 / 拓跋氏

作者 / 石囡

好的学区房有多重要？古人都知道。

孟母三迁，最终在“学宫”旁买房定居，大概是史上记录最早的学区房了。

白居易出生河南。当时藩镇割据、河南战乱，他爹便给他在安徽买了学区房，异地高考，得中进士第四名。

拓跋家族里也有一人，出生草原，9岁买中原学区房入学，19岁贵族学校毕业，终成北魏立国前最有作为的代王。

他就是拓跋什翼犍。11

1

拓跋什翼犍这个人，一出生便受尽了折腾。

公元320年，盛乐代王王庭，17岁的美貌王后王氏产下一子。

“是个儿子，不错！”代王拓跋郁律用胡子扎了扎老婆的脸，大手摸了摸儿子的屁股，便转身出账，招呼部众：走，咱们迁居东木根山去！

于是，还在襁褓中的拓跋什翼犍跟着大队牛车，从西往东，开始了人生第一次旅行。

公元321年，东木根山代王大帐，忽然刀兵四起，代王拓跋郁律被祁氏袭杀。什翼犍就此没有了爹。

大敌围困中，同父异母的哥哥拓跋翳槐逃了，留下什翼犍和母亲王氏在帐中等待命运的裁决。作为拓跋郁律的子嗣，什翼犍正是祁氏捕杀的目标。

搜捕的将官到来时，王氏正抱着什翼犍喂奶。情急之下，王氏将襁褓中的什翼犍塞进自己的裤裙之中，许了个愿：天可怜见，如果上天要让我的儿子将来当王，我儿便不哭。

也不知道是愿力灵验，还是什翼犍听懂了母亲的话，他果然没哭。

于是，什翼犍通过了第一次生死考验。

2

公元329年，拓跋什翼犍9岁。

哥哥拓跋翳槐为了贿赂后赵石勒，决定要送一个重要的人质过去。送谁好呢？三弟四弟都还幼小，能拿出手的只有二弟拓跋什翼犍了。

按照传统，人质身份尊贵，将来往往会继承大位。但此时拓跋翳槐正是同学少年、青春无限，对拓跋什翼犍来讲，未来还遥遥无期。横看竖看，什翼犍将来怎么说也要老死他乡。

可是，有选择吗？没有。

或者说，这个选择正是王氏的选择。她是个目光长远的女人，而且敏感聪慧。

有道是，“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王氏虽没读过《史记》，政治斗争的定律，她却无师自通。

于是，9岁的什翼犍带着母亲王氏，或者说，母亲王氏带着9岁的拓跋什翼犍，还带着万余人马，浩浩荡荡迁居襄国当了人质。

说起人质，拓跋家族里划时代的人物，好几个都当过人质。

沙漠汗当过人质，什翼犍当过人质，都是响当当的角儿。套用金庸的话：平生不曾做人质，便称英雄也枉然。

自周以降，历秦汉曹魏，到十六国时期，人质始终是个正当“职业”，各国间为了表示友好、归顺，或者联盟、制约，都有互送“质子”的潜规则。而这些“质子”，又往往会左右未来的历史走向。

3

拓跋什翼犍不是一个人当人质，而是带着“五千余家”部众。草原各部计算人口，常以“家”和“落”为单位，一“家”或一“落”，大约可算5个人。这样算来，这次南迁襄国的人口大约有2万。

话说回来，后赵跟拓跋代要人质，一个或十几个就够了，要那么多干嘛？能养活过来么？

这就关系到“五胡乱华”时代，什么东西最缺的问题。

什么东西最缺？人口！东西南北连年打仗，人口锐减。在这种时候，人口就是生产力，就是战斗力。这就是为什么，《魏书》上动不动就说谁谁“控弦上马二十万”，彰显实力。更何况，游牧部族是全民皆兵，多收服一个部族，就会多一份实力。

这就是为什么，石勒的后赵初立，便听从谋士张宾的建议，大量从各地徙民以充实。据史籍记载，仅乞活、乌桓等部族就有6万余户迁往襄国。此外，还有各地的汉人、氐人、羌人、匈奴乃至鲜卑的慕容、宇文、段和拓跋各部。

这是内迁五胡各部相互熔铸以及汉化的一个重要历史阶段。

拓跋什翼犍和他的随从部众，将在此得到一次重要的淬炼和升华。

4

拓跋什翼犍带部众5千余家迁居襄国，一住就是六年。

此时后赵施行“胡汉分治”政策，王氏和拓跋什翼犍所带5千余家部众安排到胡人聚居地，娘俩则在验明正身后，被安排在“质子”的馆舍。这馆舍在襄国繁华地带，不远处就是汉族士人的聚居地崇仁里。平时出入，自有门臣祭酒属下的一干官吏服务、监督。

拓跋什翼犍貌似运气不错，刚入学龄期的他，正赶上了好政策——上学的好政策。

后赵石勒刚好在襄国建起了完善的国立小学——崇文、宣教、崇武、崇训，等等，共十余所，要求豪强子弟们入学读书。拓跋什翼犍，自然算是鲜卑豪强子弟。（注意：这里的“小学”跟我们现在说的“小学”，可是大不一样的，所教的主要是汉语文字和儒家经典。）

好像是，这一切都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这让人脑子里忍不住出现这样的画风：远在大宁的王氏眼看儿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可周围实在没有什么好学校。于是，和拓跋翳槐一商量，举家南迁到教育资源更丰富的襄国，买了学区房。这学区房还有点贵，花了几万人马的价钱……

不过，拓跋什翼犍实在算不上是好学生，他只是马马虎虎读了几篇诗文，认识了一些汉字，算是粗略掌握了一门外语。他更感兴趣的是骑马射箭，常常躲到禁卫军营附近，看将军们操练兵马。

5

有必要介绍下拓跋什翼犍所居的这个“学区”——襄国。

襄国是当时中原第一大国后赵的首都。什翼犍从盛乐到襄国，相当于今天乌兰巴托的孩子到北京上学。那教育资源的差别，大了去了。

后赵的皇帝，大多穷兵黩武、奢华铺张，石勒自然不例外。他的襄国城，可是下了大本钱的。襄国城（在今邢台）号称“卧牛城”，人口70万。四个城门，又有四个子城拱卫；又引活水周流城内，观赏价值和实用价值都很高。这一点给拓跋什翼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给什翼犍留下更深印象的，是襄国城壮观的宫殿群。这个殿那个殿，这个门那个门，这个宫那个庭，这个台那个楼，这个阁那个堂，这个庙那个坛……数也数不过来。还有观省台、太武殿，金铛银楹、珠帘玉壁，看得人眼花。我相信，初入襄国的拓跋什翼犍，一定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石勒是羯人，所以他建起的宫殿，兼有北方游牧民族和汉族两种风格。这些景象，在什翼犍将来兴建盛乐宫的时候，还常常浮现在眼前。

前面说过，拓跋什翼犍不是个好学生，他虽日日跟着胡汉贵族子弟一起学习汉族文化，但还是粗疏得很。这一点，跟祖上的拓跋沙漠汗是没法比的。不过，有一点他比沙漠汗强，那就是，他对后赵的政治机构和军事建构有着浓厚的兴趣。

在襄国的拓跋什翼犍，也远不如当年在洛阳的拓跋沙漠汗身份尊贵。这跟石勒本人的态度大有关系。对石勒来讲，拓跋代属于弱小的归附国，作为人质的什翼犍年龄也小，所以只把他当一般贵族来看待。

石勒这个人，名声算不上好，但比起嗜杀成性的继任者石虎，就可爱多了。不管传闻中有多少残暴的故事吧，他在民族政策上还是十分理性。他是羯人，所以羯人被称为“国人”，在国中实质上是第一等人，这是可以理解的。他四处迁徙胡人到襄国，诸胡各色人等都能平等对待，专设通胡语的官吏管理胡人。胡人身份看似比汉人尊贵，但他明令胡人不得“侮易衣冠华族”。起家的时候，他曾大肆屠杀汉人，但立国后，又笼络汉人士族，广泛地召降汉族士人, 为这些“ 衣冠人物”建起豪华聚居地“崇仁里”。在襄国这个南北东西诸民族聚居的地方，石勒巧妙地平衡着各方关系，这也是很不容易的。

在这种平衡中，并不受特殊优待的拓跋什翼犍，却获得意料之外的自由。除了“逃亡归国”这件事不能干之外，他的行为基本是不受限制的。除此之外，他还能出席石勒的国家典礼，看“大赵天王”如何设立百官，分封宗室。

这位正在长大的少年，像一只猫头鹰一样窥伺着世界，学习着石勒的帝王之术。看人家，如何设置百官，如何妥善权衡五胡归顺部族和汉人，如何利用汉人士族管理国家，如何打造核心武力。这位看似漫不经心的鲜卑王子，悄悄地将拓跋代和后赵做了一番对比。这样一对比，他就看懂了拓跋代为什么总是被动挨打，为什么总是在短暂的强盛之后，便四分五裂。

一句话，就是“施行汉制”。后赵也好，成汉也好，慕容氏也好，都是因“施行汉制”而强大。汉人这个法宝，真的比什么落后的部落臣服关系要管用。

于是，拓跋什翼犍成为拓跋氏“睁眼看世界”的第二人。

这一次，他比拓跋沙漠汗看得更远。

从9岁到15岁，拓跋什翼犍在襄国度过了最黄金的岁月，领略了诸民族融合的中原气象，为将来的代国改制注入了文化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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